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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维新:议赵孟頫玉润珠圆书风

作者/来源:周维新发表日期:2017-06-142730

赵孟頫八岁时所书《过秦论》,鲜于枢在卷后跋云:“子昂篆、隶、正、行、颠草俱为当代第一,小楷又为子昂诸书第一。”纵观赵氏一生,小楷作品主要得力于王羲之、王献之、锺繇和东晋道士杨羲。对王羲之《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王献之《洛神赋》,锺繇各帖及杨羲《黄素黄庭内景经》均临摹功夫极深。其中学杨羲(义和)《黄素黄庭内景经》鲜为人知。此经时为鲜于枢所得,赵孟頫认真借阅对临,并有七古《题黄素黄庭后》,诗序称:“此书飘飘有仙气,意其为杨、许旧迹,盖人间至宝,伯几所藏也。”


从赵的诗中可以了解到,他在这一传世作品中获得的审美感受可概括为“缜密”和“飞云卷舒”。即既要笔法结字精到,又欲有飞动自然之势。

赵孟頫小楷代表作《道德经》局部

这对于我们了解赵书小楷有着重要的价值。关于赵学习杨羲的风格,在赵孟頫的大楷作品,亦很有特色。其初从锺繇、智永得法,以真行相通之晋人笔法,绝去颜、柳顿挫之笔,故一改中唐以后书碑楷法之特征,这在当时是很具新意的。中年后又糅人李北海之用笔,增加飞动之势和峭拔之力,因而卓然立于书法史上,后世将其楷书与前人并称为“欧、颜、柳、赵”。赵体楷书,当然包括了他的小楷、中楷和大楷,而其大楷书碑,当时刻工视如刻帖,所以刀刻味并不强,而俨然以一种既风姿流动又沉稳遒劲的楷书,迥异于前人。

赵孟頫还善于写小篆,取法李斯与李阳冰,其面貌可从《玄妙观重修三门记》篆额上看到。他还以小篆写入印章,钤于书画,世称为元朱文。后来这种印章风靡元明,堪称一大贡献。此外,相传他曾写有《六体千文》,从中我们了解到他亦擅籀书和隶书,其弟子杨载在《赵公行状》中云:“篆则法《石鼓》《诅楚》,隶则法梁鹄、锺繇。”赵氏篆隶因其官居高位,影响极大,故篆、隶在元代复兴,实与赵氏身体力行有着密切的关系。元、明两朝凡受到赵孟頫影响的书家,都喜弄篆、隶二体,由此正可看到赵氏的篆、隶在那个时代的号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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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頫《皇象急就草》局部

在赵氏所擅各体中,还应特别一论的是章草。他传世的章草作品主要是其多次临写的《皇象急就草》。章草一体自晋之后,鲜有问津者,赵氏在全面回归的同时,也注意到了章草,虽然他的章草是从刻帖中来,但由于其出入二王,谙通古法,故所书《急就章》毫无枣木之味,用笔刚劲有力,晚年所书杂以苍茫,气息十分高古。虽然这种章草与今日所见到的汉简上章草的朴拙笔法有所不同,但从文人书法角度审察,元人从刻帖中化出的这种潇洒而精巧的章草,显然是具有创意的。此外,赵孟頫晚年作品《与山巨源绝交书》《酒德颂》等行草书中,融入许多章草笔意,此亦为一大创建。赵孟頫一生深浸古法之中,努力从古人书中吸取养分,尽管其始终保持着遒媚、秀逸的书风,但不同阶段亦有着自己的变化。那被后人称为“赵体”的各种书作,足以证明他的个性所在,故绝非因循守旧者可比。若论其书风形成的最鲜明特点,即是他在追取古法中不论学哪一家,都以“中和”态度学之、变之。

赵孟頫《酒德颂》

锺繇质朴沉稳,羲之潇洒蕴藉,献之恣肆流丽,北海崛傲欹侧,汇于子昂笔下,皆取其醒目突出处,而微妙其意,融入自家笔底。他的书法并不突出哪一个方面,既非专心于骨力、气势,也不突出表现于质重或浑朴,既不是全然恣肆佻伛,也非尽力于含蓄蕴藉,他将古人书中的一切概以“中和”之法化之。因此,赵书华丽而不乏骨力,流美而不甜腻,潇洒中见高雅,秀逸中见清气,这种“中和”之美的获取,显然是需要深厚的功力、丰富的学养和超凡脱俗的气质的,赵孟頫正具备了这样的条件。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赵氏书法十分强调书法中用笔的重要意义。他在《兰亭十三跋》中说: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    

这一书法审美观,元以后成为书法史上的著名论断。他抓住了文人书法嬗变中“笔法”这一实质问题,终身不弃。其书法既深入传统内核,又因时而变,文质相生,故能形“丽”而不失内涵。后世学赵书者,往往不能如赵氏深通古法,所以只存漂亮外壳,而无内质,俗媚之病又怎么能归于赵氏呢?

赵氏书法在历史上的最大功绩是复兴晋法,他的影响之大在元、明、清三朝可谓无出其右,如胡汲仲谓“上下五百年,纵横一万里,举无此书”,并不是一句夸张的评论。由于他的影响,遂使在蒙古人统治的元朝,书法不仅没有趋于粗犷和野怪,反而显现出一派纯正典雅的古风。

赵孟頫《洛神赋》

元末昆山人卢熊云:书法自唐颜、柳以来,多尚筋骨而乏风韵,然务筋骨者则失于狂躁,喜风韵者则过于软媚,求其兼善而适中者,亦难矣。至宋李建。中、蔡君谟辈追踪六朝,见称于时,论者犹谓未能尽善。本朝赵魏公识趣高远,跨越古人,根柢锺王,而出入晋唐,不为近代习尚所窘束,海内书法为之一变。

赵孟頫之“一变”,涵盖书史五六百年,因此他在书史上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 赵氏书法,后人亦公允地指出其缺点,焦点集中在“熟”上。柳贯与赵氏在师友之间,曾在《跋赵文敏帖》中云:予问其何以能然,文敏日:“亦熟之而已。”然则习之之久,心手俱忘,智巧之在古人,犹其在我,横纵阖辟,无不如意,尚何问哉。

“熟”本是学习书法的必然目标,如苏东坡所言:“作字要手熟,手熟则神气完实而有馀。”可见赵氏的熟,是导致他心手两忘、下笔便有晋人风度的长处之一。但苏东坡又言:“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

赵孟烦作书,据史载能日写万字而神气不衰,可谓精熟之极,驾驭笔法和结字的能力亦无懈可击,但在这种量大而快速的书写中,必然缺少变化和生趣。赵氏传世的不少作品是具有这一现象的,所以其长篇的手卷、经卷书作,比起其尺牍短札来似要逊色一层。而后世批评他过熟者,亦正是指这种作品。这些作品显然未能像苏轼所云在精熟之后再造平淡,而显示出书者最本质的看似平淡的天性来。

董其昌尝云:“赵书因熟得俗态,吾书因生得秀色。”说赵俗,似过于尖刻,但其中道理是不难品味的。此外,站在狭窄的人品即书品的立场上,以为赵书是奴书,无骨力而软弱,历代早有人驳斥,这种观点既无史学的宏观立场,也是不客观的。

赵孟頫《胆巴碑》

赵氏的书法,在元代影响了一代士人,形成了风格鲜明的赵派书家群。受他影响的书家不仅有同代友人如鲜于枢、邓文原和学生辈的书家如虞集、郭畀、柳贯、钱良佑、朱德润、柯九思、揭傒斯、康里崾崾、张雨、俞和等,而且其亲属一脉也都以赵氏书法为宗。

赵孟頫的胞弟赵孟预(字子俊)、妻管道异,子赵雍、赵奕均在元代有书名。尤其是其妻管道昇(1262一1319),“字仲姬,有才略,聪明过人,亦能书,为词章,作墨竹,笔意清绝”。她的书法几能与赵孟頫并置而不可分,为元代出色的女书法家。元仁宗曾将赵孟頫的书法与管道昇、赵雍的书法合装一卷,“识之御室,藏之秘书监。曰:使后世知我朝有一家夫妇父子皆善书,亦奇事也。”引以为荣。

赵孟頫的书法还影响了有明一代,直至明代晚期在个性解放思潮下出现的一批书家,才打破赵书风靡的局面,但他的书法仍然受到广大士人的喜爱。入清后,乾隆皇帝酷爱其书,使赵书再度风靡朝野。因此,赵孟频作为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大家,与他所领导的全面回归的古典主义书法潮流,在书法史上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