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念慈是中国古董家具的收藏者，同时还经营着一家木业公司，从事老家具的修复与新家具的制作。古董家具是古典艺术的载体，具有实体性，对他来说，他思考的不是要通过名目繁多的艺术推广活动去辅助售卖，而是从古典家具设计之根本以及现代消费者心理去思考，如何才能让大众接受。

“古典家具”是新做家具

在现代生活用品中融入古代艺术元素，或是按比例复制古代艺术品，都是古代文化艺术走进大众生活的常见方式。例如博物馆文创店中出售的印有瓷器花纹的钥匙扣，或是微缩复制的汝窑碗碟。和这些诞生在博物馆盛名之下，不愁销路又可为生活增一时之乐的小物件相比，社会上更多企业生产的古为今用产品，大多都正在承受前期制作与后期销售上的双重压力。家具是家居生活中的必备之物，比如椅子，一把好椅子，能做舒适耐用已属不易，当你还期待在它们身上融入能被现代人喜欢的中国古代家具的艺术元素时，就更为艰难。蒋念慈认为，一般古代家具的复制品，或者说缺乏合理创新的仿古家具，很可能在现代大众的生活中，会越发没有影响力，愿意为它埋单的消费者也会越来越少。

造型简约的明代家具

蒋念慈藏

在蒋念慈看来，说起如何让中国古代家具的艺术魅力走进大众生活，首先需要明确“古董家具”与“古典家具”，是两个不同概念。古董家具是古代人制作的老家具，往往价格高昂、数量稀少，能消费它们的人群是很有限的；而古典家具，是现代人制作的含有古代艺术元素的新家具，只要有需求就可以生产，其价格也更容易被大众接受。所以说，能走进大众生活的，只可能是古典家具，而不会是古董家具。

明式古典家具应更受现代人欢迎

一提起中国的古董家具，我们大多会想起“明清家具”。蒋念慈说：清式家具以宫廷家具为代表，繁复雕镂带来的华丽威仪感，体现的是权贵审美观。这类风格家具的起源可追溯到唐代，像日本正仓院收藏的紫檀木棋局，上面用染色象牙等材料镶嵌出的漂亮图案，就很能衬托家具的贵族味道。明式家具的源头则在宋代，其去繁就简、朴素闲适的审美取向，体现的正是文人阶层的精神追求。文人并非皇亲贵胄，但他们从来不会因为势单力薄而失去对自身信念的坚持。从这个层面上说，明式家具是小众的，意味着独特的个性。用现代人的着装来比拟二者的区别，就是清式家具如果是燕尾服，那么明式家具就是休闲牛仔、白T恤，都是生活的必须品。二者风格的高下虽然很难评论，但对现代人来说，风格简约的明式家具更易清洁保养，造型也更符合年轻人的喜好。所以明式风格的古典家具应更受市场欢迎。

宋·陆信忠《罗汉图》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

也爱“明韵欧风”的现代家具

明式家具不仅在国内广受好评，我们同样能在欧洲家具身上看到它们的影子。2018年春拍，中国嘉德拍卖推出了“明韵欧风现代家具专场”，此专场由欧洲匠师设计、生产的11件现代家具全部拍出，成交价最高不过9.2万元，有些才一两万元。相较于动辄几百万元的古董家具，这些兼具一定收藏价值的现代家具，其价格显然更能被大众接受。蒋念慈说：除了收藏明清古董家具，自己也很喜欢使用这些价格不贵的洋家具。家具是拿来用的，不是雕塑品。几百上千万的古董放在家里作日常使用，磕磕碰碰了难说会不心疼 ( 至于部分价格比新家具还便宜一半的古董家具中的漆木家具则另当别论 ) 。

欧洲 1950 年代制作的柚木三腿地灯

成交价：RMB13,800，中国嘉德 2018 春拍

简约流畅的线条 , 具有明式家具的风格

“90后”会消费怎样的中国古典家具

“明韵欧风”虽好，但却不是中国人的家具。在蒋念慈看来，欧洲设计师设计的家具即使会吸收一些中国元素，但本质上还是体现欧洲文化的家具。近年来，随着国人对自身文化传统的关注，等比例复制的仿古明清家具，在由从“50后”到“80后”组成的家庭中颇受欢迎。然而“90后”新生代，比“80后”在思想上更为追求与众不同。你大概不能再用一句“我们要坚持传统文化”，而让“90后”心甘情愿地为缺乏新意的仿古家具买单了。不了解“90后”的消费心理，何谈中国古典家具未来的市场和生存？

蒋念慈收藏过的清乾隆宫廷紫檀独梃柱六方桌

成交价：RMB 7,616,000

中国嘉德 2008 春拍

繁复雕镂显示了华丽的宫廷风格

“小众化”也许是古典家具走向“大众”的通路

中国古典家具想要适应新一代消费者的需求，势必要创新。古代家具是为古人的生活条件和需求设计的。现代人的生活空间与古人十分不同，因而家具的舒适度、尺寸、色调以及便携度等因素都应满足新时代的需要。而最重要的是，未来消费者会越来越青睐个性化消费，不论家具还是其他行业都要顺应这样的潮流。比如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你到各个酒店吃饭，都以开茅台为尊贵。但现在不是这样了，要根据用餐的主题、环境、菜色等条件，来个性化地选择配餐用酒。餐和酒的搭配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空间环境和家具也是如此。未来想要引领中国大众的家具消费潮流，不可能再用一把椅子满足万千家庭。家具制造者必须要做的是，为每个家庭提供适应他们独特生活品位的家具。从这个角度上说，有个性的家具就是“小众化”设计的家具，而只有“小众化”才可能让古典家具进入更多大众的生活中。

蒋念慈旧藏的清乾隆宫廷紫檀雕西番莲大平头案，

在 2008 年中国嘉德春拍中以 3136 万元成交

新时代的设计师没坐过古董椅子

对古典家具合理创新，这已经对制造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蒋念慈认为：更难的事情是，让年轻设计师设计出既有创新性，又融入中国传统艺术精髓的古典家具。现代中国人的家庭中，很少会有传承自祖辈的桌椅板凳了。大多数中国人都没细致体验过使用老家具的感觉。看图纸仅仅是了解中国古董家具最初浅的办法，设计师如果想要理解和吸取其中的精髓，就需要每天亲近它，用身体去感知老家具和你的对话。再有明清古董家具虽已成为一类艺术经典，但就工艺本身而言，仍有升级的余地。蒋念慈就曾亲自带领木工改进家具的榫卯结构。只有从结构上、工艺上、设计感等诸多方面都进行合理调整，才能使古典家具变得更符合现代人的需求。

唐代木画紫檀棋局，正仓院藏

唐代木画紫檀棋局侧面的华丽花鸟纹镶嵌，凸显了古代贵族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