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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亮消逝的时光(之二):淥江河与辟水兽

作者/来源:廖文伟发表日期:2018-10-22830

北宋有个高僧叫赞宁,此人博学,口才极佳。“与人谈论,辞辩纵横,有‘律虎’之称”。有一日,与几位弟子出行,恰遇教坊判官(当年音乐专科学校的教师)安鸿渐及其学生。安鸿渐素来不服赞宁才气,于是隨口出了个上联讥刺他,说“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一笑,脱口而出,说道“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群”,反唇相讥,为下联极妙。两队隨行学子无不钦佩,始服赞宁才思敏捷。

就是这个赞宁,他写了本书叫《笋谱》,特别的谈及唐代昭宗时,广州司马刘恂作的《岭表录异》,对书中所述“行于海,水为之开;置角于雾之中,不湿矣”的辟水怪兽尤其表示惊诧。


我第一次听说,人世间果真有这种能够辟水的怪兽,是在十岁上下的时日,二弟差点被溺死的事故发生之后。

那一年,正是夹竹桃花盛开的时际,始而一连数日阴雨绵绵,继而连续几天傾盆大雨,家乡的渌江河陡然暴涨,眼看着便要涌上河岸。我们家的新居水巷子,是与原先住过的太一街成丁字形而直达沿河公路的。

公路紧傍渌江河,右边隔着20来米的河滩,左边是五六米高的斜坡,坡上有人行道,路旁有一排参差错落难民屋,是当年日本飞机轰炸后筑建的低矮棚户。

渌江,又名淥水,系湘江主要支流,长150余公里,平日清澈温顺,醴陵人昵称淥江河。那几天,河水一日三涨,正对着水巷子口的河岸,几丛夹竹桃在风雨中前俯后仰,粉红的花瓣飘落进混浊的河水,瞬间卷进漩涡。

巷子口左前方百十来米,是汔车轮渡码头,渡船并无动力,全凭人力拉纤。渌江河两岸固定了钢筋水泥桩墩,一条小洒杯口粗细的钢索连接两岸,轮渡班人人有付垃纤锁绳,谁当班,谁带纤绳上船。纤绳往钢索上一甩,自然锁结,与江边逆水行舟拉纤不同,人往后走,船往前行,反复如此即可渡过河去。

码头有汔车运输公司派驻的一个班,班长叫黄定邦,脸庞黝黑,壮壮实实,见人就笑,和蔼可亲。船上拉纤与船下拉纤迥然不同,大家都很觉新奇。我和儿时耍伴张木生常去轮渡班找黄班长玩,他三十来岁,我们十来岁,说是玩,其实也就是央他允许我们上船,允许我们拉几趟纤。

忽然地,雨停了,丽日当天了,汹涌的渌江河却一下子收敛不住,仍然翻滚着波涛滔滔北去。

于是,被阴雨困囿了好些日子的难民屋,人们出来忙只有睛天才能干的事情。有人晾晒被褥,有人“作煤炭”。作煤炭是醴陵话,是将散煤敲碎成煤粉,而后和拌适量黄泥和水,做作成煤球或煤饼,摊放在阳光下,待其干燥后,贮存起来备用。

好不容易盼来雨后天晴,我同木生相约去找黄班长,二弟知道了,闹着要同去。二弟本来就小我不到两岁,也便允他一同前往。

记得那天阳光明媚,因天雨耽误了行程的车辆很多。那年月轿车罕见,几乎全是解放牌大卡车,南来北往,一船两车,渡船没有放过空。眼看太阳就要当顶,渡船渡最后一船,我同木生、二弟站在船头,往日亦如此,轮渡扺岸前的一刹那,一跃上岸。

不料,雨虽不下了,风浪却未消停。渡船扺岸的刹那间,船到浪到,渡船猛地撞向码头,站在最前面的二弟由于惯性的作用,一个踉跄被抛上码头,隨即被回头浪卷进河中。弟弟落水,我急得尖声大叫起来,司机们进了驾驶室听不见,轮渡班的工人被卡车挡住了视线。

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人飞步奔来,在离轮渡二三十米的下流,纵身一跃跳进咆哮着的渌江,正好隨波浮沉的二弟漂到那人跟前。此人一把揪住二弟的衣服,奋力游向岸边。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两三个人跑到,齐心合力,将那人与二弟拖上岸来。

因为就住在进巷一二十米,早有人飞报母亲,她风急火撩赶到时,弟弟余悸未消,正坐在公路边哭泣,救弟弟的恩人早已不知去向。母亲吓得不轻,只顾搂紧二弟抱着回家,见他只是多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这才想起还不知道恩人是谁,家住哪里。吃过午饭,母亲便去河边打听,原来那人姓杨,近邻称其杨师傅,是糖果糕点厂的职工,就住在坡上棚户区。

于是,下午母亲便买了一对酒,两包糕点,要去见杨师傅。当年的普通百姓,这已经是很体面的礼物。二弟受此惊吓,又呛了凉水,有些着凉,母亲領了我去登门谢恩。

原来,杨师傅那天轮休,趁着天晴,在家门口和煤作饼。正待收工时,见有孩子落水,飞速从湿煤中跳将出来,带着满脚满腿的煤黑,纵身跃入淥江河的浊浪,将二弟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拿回去,拿回去。”杨师傅粗壮结实,三十五六年岁,硬是不肯收那酒和糕点,摊开两条臂膀,将我们母子两人挡在门口,一边说:“应该的,细伢子落水,谁见了谁都会下水,哪里值得到屋里来谢嘛。”说完,连拉带拽,将我们推出门外,隨手一带,门关了,上了栓。

母亲只好将酒和糕点放在门口,朝屋内说:“杨师傅,这只算是表示点意思,算不得谢的,你不收,我倒不好意思了,放在门口了,呵。”放下东西,拉着我急步离开。

不料我们前脚刚到,杨师傅后脚就跟来了,手里提着母亲送去的酒和糕点。

“我也是正要下河洗脚,顺便拖了一把。”杨师傅嘿嘿地笑着,他说:“说真的,谁看见谁都会做的事,哪里值得又提点心又提洒的。”他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大步流星。

望着他宽阔的背影,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那时电话还是稀罕物,父亲直到下班,才得知几子差点丢了小命。巷子口上有人拦住他,绘声绘色将做煤炭饼的杨师傅扑进洪流中救人的事说给他听,父亲才快步如飞跑回家来。

见一家人仍如往日一样,摆好了碗筷在等他吃晚餐,长舒一口气,抺把额上的汗,摸摸二弟的头,扶起筷子,问母亲:“谢了人家没有?救命之恩,不可不谢。”知道杨师傅拒收礼物,他放下筷子,喊我引路,提了酒和糕点,再去谢人家。

这次杨师傅没有拒收礼物。“好好好,收下,收下,不然,来回的跑,大家都累。”他满脸堆笑,忽然抬起眼光盯着父亲,问父亲:“你是一中的廖克明老师吧?”那时日醴陵城很小,一个小时,可以走遍东西南北。

父亲新中国成立前就是“第八联保小学”校长,解放后在醴陵一中任数学教研组组长,頗有些知名度,认识他的人自然也多。杨师傅见父亲点了头,又说:“先生太讲究礼数,却之不恭,实在是件小事情。”父亲还说了些感谢的话,与杨师傅作别,这才如释重负,回家。

入夜点上煤油灯,我同二弟正准备做作业,父亲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招呼到一起,他要先讲讲今天的事。他说,要学习杨师傅不怕危险舍己救人的品德,话锋一转,又说:“想救人是一码事,救不救得了是另一码事。老大老二虽然能来两下狗爬式,能游个十几二十米,但算不得会游泳。”

“幸得杨叔叔舍命相救,你大难不死。万一杨叔叔没有看见呢,你今天就喂了鱼虾了。”父亲看二弟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明天开始,我带你们学游泳,要善于游泳,有分水兽一样的本領,不单可以自救,也可以像杨叔叔一样,保护别人。”

分水兽是什么?我很好奇。父亲告诉我们,那是古时候叫做分水犀牛的怪兽,印度称其为独角兽,能在水中行走。它一入水,浪涛两边哗哗地分开,让出一条路来。更加神奇的,是这种分水神兽出入水时,有紫光四射,轰隆隆发出巨响。父亲郑重其事地指了指我和二弟说,一定要学会游泳,不怕水,像分水犀牛一样履波涛如平地。

从此以后,父亲每天放学回来,都領着我同二弟去刘家巷子的挑水码头学游泳。刘家巷子是城里的挑水码头之一,挑水码头是个足有半个蓝球场大小的回水湾,水浅时仅仅齐腰,夏日便是天然游泳场,附近的人都来洗冷水澡(醴陵人称游泳为洗冷水澡)。

几年后16周岁,我走出小小醴陵进入长沙,入选湖南省游泳队,走上职业运动员生涯,7年后弃武从文,进入市总工会宣传部,得益于父亲关于分水犀牛的故事啊。

1995年春夏之交,我已任某省级杂志副主编。那一日,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都在推敲一篇文稿的标题,鬼使神差,竟然误闯了古玩地摊集市。我本便嗜好收藏旧物,见古玩集市琳琅满目,暗自惊喜,从此与古玩文物结下不解之缘。


图一


爱上古玩收藏之后,曾在宝南街古玩集市地摊购获一只角雕辟邪(图一),摊主说是犀角雕,有极淡清香,分外喜欢,立即便忆起父亲讲的分水兽来。但稍事探究,发现并非印度的独角犀牛,亦非分水兽,为麇鹿角雕。而分水兽亦非通用称呼,通常称为辟水兽。不过,心中装着分水兽,心有灵犀,还真的有缘相遇。

得到麇鹿角雕辟邪的次年春夏,1996年仲秋吧,第一次见到犀角牌,有香味,疑是分水犀牛的,讨价不下,最终失之交臂。



图二


第二次偶遇,下决心买下一枚犀雕“福(蝙蝠)禄(方孔圆钱)寿(云头灵芝)”挂件,其造形古朴,经年累月的手手摩挲,氧化包浆熟润,表面已很难观察到鱼子纹,但犀牛角特有的气味犹存,亦留下了岁月沧桑的古旧痕迹(图二),看一眼便可以断定是清代遗物。

有了实物,便深入研究了许多有关犀牛的资料,知道独角犀牛的栖息地,仅有印度和爪哇,而爪哇也的确生活着亚洲水犀,与非洲犀截然有别,只是决不能“行于海,水为之分”罢了。至于记载着它“入水时水为之开,紫光四射,轰隆隆发出巨响”,则纯粹是神乎其神的杜撰罢了,当不得真的。

回首当年,离父亲讲述分水犀牛的年月已经60多个春秋,犀牛大象早已列入世界濒危野生珍稀动物,受到保护,禁止猎杀。禁止买卖其角其牙的禁令,亦早在15年前便已颁布,违禁者将面临牢狱之苦。拥有一二百年前的清代牙角雕件,聊可以自慰,亦足可以引为骄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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