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一个晴朗的秋天,我和平江县安定中学的邱老师,乘中巴车去长寿镇收古玩。邱老师是我初交的古玩爱好者,他中段身材,一张充满自信的国字脸上,显示出憨厚忠实的神情。
窗外秀丽的平江丘陵山山水不断闪过。快中午时车抵达长寿镇,陌生的长寿街人来车往,象过节日一样。刚下车邱老师就提醒我:“长寿镇是个常出好古货的地方,但新货也多,要多提防!”我默默点头。我们吃过午饭,看了三、四家有货的客户,不是价格太昂,就是普货,新货居多,没勾起我的购买兴趣。正准备打道回府时,邱老师忽然想起扇厂有一藏友家的货还可以,于是我们搭人力车到了扇厂。
扇厂朋友居新二楼,我们相识后喝茶欣赏古玩。我环视客厅,宽敞明亮,新置的几个博古架摆满古物,清三代青花人物坛,同治粉彩坛有十多个,还有木雕,杂件琳琅满目。直觉货真、货好!我暗想:老板显然是瓷器收藏者,瓷器价格肯定不菲,买他的杂件也许有空间,得慢慢与他磨。我先指着一康熙婴戏图坛与一乾隆龙坛问价,报价均高,又指着一对同治粉彩婴戏图坛,也比正常价格高得多。这些本是我心爱之物,因价超高没法出价,磨磨蹭蹭问这问那相持了很久。一旁的邱老师急了,忙从中撮合:“价格高的减一点,价出得低的加一点,益阳朋友来一趟不容易。”但终因老板把瓷器看得重,成交无望。我扪心自问:人都想把自己不太喜欢的货推销给别人,好货自己收藏啊。后来老板见我只问价,不出价,有些不耐烦了说:“益阳朋友到底喜欢什么?”我说:“杂件!”扇厂朋友又诚心诚意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铜墨盒,还有一本厚厚的手写字帖放在茶桌上。我马上先把字帖简单地翻了一遍,见字帖上每页书写一个拳头大的字,且字体硕大遒劲美极了,后面还有两枚印款。心中暗喜,但仍装镇静,随即把书放到一边。再看铜墨盒足有四、五寸,上面刻满篆、隶、楷几种文字,有茫父印款,字体较流畅,有一定力度,心里不免开始打鼓。因我也正收藏铜墨盒啊!但凭我收藏刻铜经验:迎光斜视每一字笔划内侧,微微泛出新刻铜胎闪光痕迹,接着我背着老板迅速用尖物戮了几处粗笔划里杂黑物,如果很容易把脏物从底全部剔去,立现新胎,不象老胎有一浅层脏物紧替胎底,心里即有数了。老板开价:“两样东西均为700元。”我故意看重铜墨盒左顾右瞧,反复还价,老板真以为我看上了墨盒,喜形于色硬撑着原价不降,生意当然难以做成。于是我示意邱老师详装下楼准备离开,一边下楼我一边又随意问一句:“那本字帖最少要多少钱?”老板送我们至楼梯口如梦方醒,这回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忙脱口:“少100元吧!”于是,我终于欣然买下了这本心爱之物——南宋《张盐墨迹》。
在回安定镇的车上,我把买到的心仪字帖的心情告诉了邱老师:“今天我多亏你买到了你们平江最好的古笈善本。这本字帖虽没有前后面,但内容整体完好,书体独特,纸张柔软,应属少见之物!”邱老师听我这么一讲,兴致来了,又反复翻看欣赏像掘宝人发现了大宝窟,连连叹服我的眼力。“那么多漂亮坛坛罐罐还有大墨盒你都不要,原来是看上这本字帖了”。“我这是欲擒故纵,声东击西!”“恐怕是不见兔子不撒网吧?”我们爽朗地笑了。接着我给邱老师配工钱,他把头摇得像泼浪鼓,连连说:“我不是为了钱,我是来跟你学习的。”还说:“当初这位朋友把字帖刚收回时喊价只要今天的半价,平江县城许多藏友见了没有接标,你真是慧眼识珠!”
邱老师执意不接钱,我深感为难,跟我上百里路,走街串巷,奔忙一天我怎么过意得去呢?于是我重新决定:明天请邱老师在平江县城玩一天……
这件事已过去十多年了,今天当我捧着南宋《张盐墨迹》参加湖南省第二届赛宝大会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想到了我对《张盐墨迹》多年眷恋与研究的甘辛;又自然想起了敦厚诚实的邱老师,还有我们后来多年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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