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轰塌大清王朝堡垒的隆隆炮声，离我们已经十分遥远了。烽火连天的辛亥革命，却在日常生活用品上留给了我们许多难忘的记忆。我收藏的几件代表辛亥革命的小小古玩文物，便足以将辛亥革命从始至终串连起来。
石刻“湖南保路同志会永顺分会印”，是辛亥革命前夕保路运动的立体见证，当年，我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从古玩商人手上花重金购回。
保路运动，即发生在晚清的铁路风潮。1910年（宣统二年），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逼迫清政府签订向四国银行团借款修筑铁路，并签订不合理合同。1911年5月，清政府宣布“铁路国有”，将此前已经交由民间集股民办的川汉、粤汉收归国有，改由四国银行团修筑。而当时粤汉铁路已经完工，川汉铁路业已开工。持有铁路股票最多的是广大农民和大小商家，沿线几乎人人持股。
图一
我上世纪90年代初期搜寻到的，“湖南粤汉铁路总公司”发放的《庚戌路股收据》（图一），就是宣统二年农民购买路股的收据，实际上等同股票。《庚戌路股收据》记载，“长沙府浏阳县30都邓祥庆26文铜钱”买下一纸路股，《庚戌路股收据》注明因为股金太少，允许与他人合股，或积年成股，也就是允许每年买一点，累计成一股的意思。政府突然收回路权，却不承诺退还民间投入的这部分股金，尤其是农民和市民的股金，引发了像邓祥庆一样的广大股民強烈不满，进而形成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反对与四国银行团签订卖国求荣的筑路合同。
1911年 6月17日，成都爱国人士召开中国商办川汉铁路股东大会，发起成立“保路同志会”，广东、湖南、湖北各界纷纷响应，喊出“路存与存，路亡与亡”的响亮口号。两广旅美华侨也纷纷声援股民，打出了“粤路国有，誓死不从”的旗号。如此一来，铁路沿线各县纷纷成立保路分会，号召人民群众与清政府的卖国求荣作斗争。清政府不单不检讨所作所为，反而积极派兵镇压，进一步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在保路同志会的领导下，仅仅一个四川，即有数十万人参加到保路运动中来，很快发展为反对清朝统治的大起义。中国同盟会乘清政府从武昌调兵赴川镇压起义之机，在武昌吹响了辛亥革命的号角，推翻了大清王朝经营300余年的封建统治。图二
湖南永顺县，是川汉铁路必经之地，当年的保路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湖南保路同志会永顺分会印”（图二）为青田石刻，柱形印纽，隶书，字形饱满，严谨工整。石印包浆浑厚，庄严古朴，沧桑气韵尤其浓烈（图三）。想当年，“永顺保路分会”号令人民群众罢工罢市，组织人民群众示威集会，大印起落，令行禁止，气势是何等的宏伟壮大。图三
正是由于乡村古玩商人不倦的寻觅，难得一见的“湖南保路同志会永顺分会印”，竟然在一户农家被他发现，与《庚戌路股收据》互为历史佐证，让后人遥遥望见了保路运动的烽火硝烟……
我珍藏着一把辛亥革命纪念壶，正是保路运动点燃的起义烈火烧塌了大清帝国大厦之后，风靡城乡的革命纪念品。
该壶是2002年从一位姓罗的老先生手中购得的，他当年寓居湘春路工人文化宫对面。70年代晚期，我曾在长沙市文化馆文艺组工作，馆址即在工人文化宫内，我们是街邻。屈指数来，辛亥革命纪念壶在我的独羊居也有十七八个年头了。罗老先生识古，常去古玩集市地摊上淘货，就在集市上，左手进右手出，居然就养活四口之家，居然就张罗着风风光光嫁了女儿、热热闹闹娶了儿媳。识古不穷，此言委实不虚。我从他手上购获的古玩文物有好多件，辛亥革命纪念壶只是其中之一。
图四
图五
辛亥革命纪念壶为桶形，软提梁，桃形小纽水平盖，三弯流，一面彩绘18星旗和五色旗（图四），一面书“大汉光复，中华民国元年，壬子春月镇初祥写”（图五）18个行书。民国伊始，18星旗和五色旗曾被一些省份军政府作为军旗和国旗，直到1924年政府统一号令青天白白满地红旗为国旗，树帜混乱的局面才改观。
壶体书“大汉光复，中华民国元年，壬子春月镇初祥写”18字，制壶用意、制壶日月、制壶艺人皆明确。小壶朴实庄重，釉面氧化蕴蓄瑩光，满目温润，铜质提梁则锈蚀斑斑，显然确凿就是1912年破旧立新的见证。一把日常生活用的小小茶壶，历劫100余年风雨，碰撞挪擦是家常便饭，战乱连绵没有粉身碎骨，真是劫后余生的。虽说有一线伤痕，并未“伤筋断骨”，能“活”到今日，实在不容易。图六
我收藏的辛亥革命纪念品中还有一锭小墨，一面上端彩绘青天白日旗和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交叉图案（图六），图案下是隶书“革命精神”四个金色大字。背面是隶书“嶶州天开文制”六个大字。1895年华中会”成立时，曾议定陆皓东设计的青天白日旗为革命军军旗，1906同盟会议定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为国旗，1924年最终确定。武昌起义时，青天白日旗作为军旗，是辛亥革命时期公认的第一面旗帜，中国国民党沿用为党旗。综合考究，这绽“嶶州天开文制”小墨（图七）当制作于辛亥革命胜利后的头一两年。图七
可以想见，小壶和小墨，当年披被着革命的烽火硝烟走进千家万户，曾伴主人品茗笑谈兴衰事，作文犹忆风雷急。
校准砝码和退伍证
盐务是古代一项很重要的民生工程，清代地方管理盐务的机构称盐法道，通称盐道衙门。清代长沙盐道衙门所在地称为盐道坪，在如意街附近，当年这里可是热闹非凡的地方。大清帝国的大厦倾塌之后，刚刚建立的中华民国百废待兴，匆匆忙忙料理各项民事和政务成了当务之急，民以食为天，盐务自然也在首当其冲的事情之一。
图八
我收藏的一枚中华民国初期的校正砝码，原为清代管理盐业的盐法道旧物，平素，无文无图。民国政府成立后改盐法道为盐业总署，仍袭用清代砝码旧物，为体现改朝换代，砝码一面錾刻十八星旗和五色旗（图八），一面刻“长沙府盐业总署”（图九、图十、图十一），一看便知是利用清代盐道衙门无图无文的旧物添加的。
图九
图十
图十一
当年盐业总署，就是用这种砝码校正商家衡器的，砝码底部的校准螺钉明确无误（图十二），代表的是新政权的权威。改朝换代后，袭用前朝旧物的例子很多。图十二
我收藏着一枚元代改明代的紫铜大权，是元代铸造的，瓜棱形，一面錾刻“至正六年”（图十三），另一面錾刻“大明”（图十四）。显然是明代建立初期，某商家嫌重新铸造麻烦太多，取元代旧物錾刻上新朝名字，既为“改朝换代”，又不需浪费时日，两全其美。“长沙府盐业总署”校正砝码与“大明”紫铜权一样，都是旧时代进入新时代的过客，它们从旧时来，为新时代服务，旧貌换新颜，见证了时代的兴衰变革，是历史的宠儿。
图十三
图十四
我收藏的辛亥革命退伍证，则是大清帝国灭亡后，新兴军队颁发的第一批荣誉军人退伍证书（图十五）之一。可惜原收藏的主人藏而不得法，损坏了一小部分，又用白纸粘贴背面保存，多多少少有损观瞻。值得庆幸的是，总算还能观览其全貌。图十五
退伍证为正方形纸质印刷，上方有交叉的十八星旗和五色旗，书《执照》二字。文字除首行有十数字损毁之外，皆可辨识。大致内容为“湖南籍战士卜雨桂，为第十团第三营营部警卫战士……武昌起义推翻了延续2000年封建制度，结束了延续300余年的清朝统治，参与创造这样的丰功伟积之后，卜雨桂‘视功名如脱屣，自愿功成身退’。因此，特批准卜雨桂退伍，发给退伍荣誉证书”。日期为中华民国元年十月初九，盖有“中华民国政府湖南都督印”。《执照》特别提到“赖君卓绘宏图，砺山带河，愿此后长相信守”，民国政府对参加辛亥革命的退伍荣誉军人，寄予厚望。
封建统治被推翻后，新一代荣誉军人退伍证的发放，应该从中华民国元年开始，这张退伍证书（执照），应该是保存较为完整的一两件新一代军人早期退伍证书之一，是辛亥革命的一个句号，具有很好的史料价值。
